第1卷第一篇(第1页/共9页)

文 / 王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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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

林震及其他在小说《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中

林震这一人物的处理带给我不少的困难

我无意把他写成娜斯嘉式的英雄

像一个刚刚走向生活的知识青年能够像娜斯嘉那样

那似乎太理想化了

如果生活里一边是娜斯嘉

正确的同时坚信自己的正确的娜斯嘉

一边是阿尔卡琪

显然可鄙的阿尔卡琪

新与旧的斗争就会简单和顺利得多

不遂人愿的是

往往一些热情学习娜斯嘉的人竟全然不像娜斯嘉那样无可指摘

因而他不可能像娜斯嘉那样坚定

正确

他们正在成长

正在战胜周围的落后势力的斗争中战胜自身的缺陷

遵照生活的提示

我试写了林震

林震是新社会培养起来的新人

对于他来说

除了遵照党章

党课和他心爱的小说

书籍来生活就没有别的道路

除了做好工作

使自己度过的每一个日子无愧于我们伟大的时代以外就没有别的愿望

爱生活

爱党

爱同志

爱美

并为了他所爱的而斗争

自然地融合于他的血肉之中

而且带有他自己的年轻人的特质

但是

被林震奉为神圣的那些新的工作和道德原则

还没有经过生活实践的锻炼和丰富

林震本人

若没有他的追求

斗争

便显得空洞浮泛

不切实际

他往往在复杂的现实面前惶惑起来

他的对于一切失误的追根究底——他说的&quot；不容许党的机关有缺点&quot；虽然表现了可贵的政治责任感

却也是过分天真的幻想

生活的激流本来不是消过毒的蒸馏水

因此

他也就无力提出改正工作的有效建议

除了在区委常委会上喊几个口号以外

很明显

如果林震不好好锻炼自己使自己变得成熟

他虽然不乏某些可爱的&quot；精神&quot；

却也终无大用

不论在生活里还是作品里

支持娜斯嘉是较少危险的(最近的讨论中也有祸延娜斯嘉的苗头)

林震却相当使人伤脑筋

这不仅因为林震不是那么有力

也因为林震不是那么正确

何况

林震的某些言语所引起的同情的回声

又往往是与林震本人的探索语调有所不同的偏激喊叫

我想起一个笑话

据说一位名人曾指着一个&quot；已经证实&quot；为新生力量的青年说：&quot；我是一贯支持新生力量的

譬如他吧

我就支持

&quot；但是

等到&quot；未经证实&quot；的新生力量找到他的时候

他却摆起十足的架子

同样

当娜斯嘉与阿尔卡琪一同走进我们的办公室

又有尼古拉耶娃同志引见他们

那么大多数人是会支持娜斯嘉的

当林震敲响了我们的门的时候

怎么办呢

我不掩饰在&quot；这一个&quot；麻袋厂事件中

我基本上站在林震方面

特别是当不仅刘世吾与韩常新嘲笑林震

并且许多可敬的同志把林震从无产阶级阵营当中开除出去的时候

林震不参加韩常新的婚礼

把烂荸荠扔在地上(自是有碍卫生喽)

毕竟是上帝允许犯的错误

林震常常怀疑自己

一方面是软弱的表现

一方面却也表现了他并不刚愎

而他的敲叩领导同志的房门

也标志着孤军作战阶段的结束

有什么理由对待他比对待刘世吾和韩常新更苛刻呢

不爱青年的人是没有权力教育青年的

正像不教育青年的人没有资格爱青年一样

谈到教育青年

作者必须惭愧地说

他并没有全面地向青年指点前进的道路

由于不全面

林震这一形象还有被误认成&quot；模范&quot；&quot；榜样&quot；的危险

这首先是由于作者认识上的问题(下面再详细谈)

其次作者碰到了一系列艺术表现上的困难

第一

如果增多对林震的批判性的描写

就会使这一个麻袋厂事件混乱起来

混淆了对于刘世吾(他是作品中的主要人物

林震只是他的见证者)的责备和期待(注意：并不是憎恨)

顺便说

作品最初构思的时候

作者曾经想在林震的身边再写一个偏激片面

目空一切的狂热分子

通过写他

可以更好地表现反官僚主义中两条战线的斗争

但是

作者未能胜任这样的结构设计

所以作罢了

第二

作者还没有能力在&quot；这一个&quot；作品中

写出一个有血有肉而又完美无缺的人物

有了这样的人物

自然可以提供正确的表率并且大大增加作品的乐观气息的

即使写了这样的人物

能否恰当地安插到&quot；这一个&quot；环境和这一组人物中

也还是问题

这里需要感受的成熟与构思的和谐

那些认为没有写伟大的领导人物就是对领导不尊重的人

是过于简单了

第三

在一篇小说中对复杂的反官僚主义斗争做全面的论证

对林震一言一行的是非做清醒的估计

都不是没有困难的

如果写论文

事情就好办得多

作者只能对他的主人公的主要精神状态

表示大体的肯定或否定

或不是简单的否定

而是质疑

当作者没有能力判决自己的人物的时候

他只好在表示一定的态度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疑惑

只好请同志们帮助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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