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第三章轻轻的，我来了

文 / 古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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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春天我随着雨水降落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

1983年啊

我的两个本命年前

正逢改革开放的春天

可那时万木尚未复苏

雨水洗刷着沉默的平凡的无数的民房

我来了

被父母所造

迫不得已

我是一个很少落泪的人

这点可谓“自始”如此

因为我从出生便不落泪也不号啕

母亲一度以为我是个哑巴

但事实是后来的我

却在沉默数年后猛然爆发

面对这个纷繁龌龊复杂的世界

整天唠叨不停

叽叽歪歪

意见不断

简直就像个唐僧

恐怕除生与死我无话可说

我就想对一切的存在提出疑问

存在即合理吗

屁

即使合理

也可能会是歪理

放弃了正义的道理

世界有着非正义

我们却无能为力

但我的这些看法却被我的母亲所不齿

她认为我学习不好的原因就是我对世界的看法不好

出生那天我笑着来到这个世界

全家人也都在笑

在这个相逢一笑泯千愁的两代人的见面会上

我们家可谓其乐融融

但就是这个家

在后来的中国离婚大军中在劫难逃

作鸟兽散

我随了母亲

迫不得已

王小媚

在我出生的那一刻

她还是个未知的生命体呢——谁也无从知晓未来的这个生命会有着怎样的外表

一生又要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又将注定了怎样的命运

我出生时

她还正处于一个单细胞在母亲的子宫里不断分解

增殖

要形成许多组织和器官

最后终发展为人形的过程

我母亲经常抱着我听她母亲的肚子

仿佛一个瓜农在仔细倾听西瓜成长的过程

我看着她母亲的那个高隆的肚子却只是笑

因为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懂

连笑都不懂

所以我为什么笑

连自己都不知道

在秋天万物金黄

收获喜悦的时刻

那个藏在肚里的生命终于辗转辛苦来到人世

生为人子

那的确是个金猪年

王小媚生来富态

用我妈的话说

这小东西不会就是金猪转世的吧

我妈怀疑自有道理

因为她生下的儿子

我

又小又瘦

不哭不闹

而王小媚 (当然那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她以后会叫王小媚这个名字呢) 这小家伙生下来又大又胖

嗓门尖亮

嚎啕不已

她可谓日夜嚎啕

万事好像都不顺心

真叫四坊街邻苦何以堪

我妈说

就没见过这么重的女孩

以后定会是个好命

但王小媚自出生以来便一直以帕瓦罗迪的嗓门唱出了生命的哀怨曲

她在哭

她的母亲也在哭

她的父亲闷声低头蹲在地上

后来她的母亲走了

跟了这座城市里的另外一个男人

就像我的父亲也走了

跟了这座城市里的另外一个女人

把我父亲带走的那个女人很漂亮

就像跟了别的男人走掉的王小媚的母亲一样漂亮

也许当初漂亮的王小媚的母亲嫁给那个平凡的王小媚的父亲就是错误

而错误的结果

就是生下了王小媚

一个生来势必美丽却也势必平凡的女孩

王小媚的母亲不在了

王小媚只好喝羊奶

羊奶把这个女孩吹得更加富态

壮实

同时也让她的嗓门更加嘹亮

整天哭天喊地

哭声震地

她的父亲忙着一会喂羊奶

一会换尿布

白白胖胖的她

却用底气十足地声音

每天打破着那个安静的家庭

我妈对我说

你的年龄比她大

可是你的身板没她壮

两个小孩放在一起

等她哭闹起来

一脚就能将你踹飞

不会吧

我大张着嘴巴说

有那么夸张吗

我只是依稀记得她总喜欢伸手来抓我的头发啊

抓我的脸啊

好像我这么瘦了

仍是她得以充饥的美食

那时她的力气确实大

只要她不高兴了

扑上来一把就将我推倒在地

我是一个不爱流泪的人

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

沉默

只两眼巴巴地狠狠地盯着她

她也盯着我

盯着盯着

她就突然先抹眼泪大哭了

那时大人们天天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嗨

咱们工人有力量

”我一直以为工人就是王小媚那样的人

只要王小媚一哭

她爸就会立刻疯子般狂跑出来

万分惊恐地问

姑奶奶

怎么啦

她爸天不怕

地不怕

最怕她哭

像我这么多年喝醉酒

谁也不服

就扶墙

我还记得在自己钱包里也曾塞过一张她的相片

四四方方

黑白的

相片里

一个泪眼婆娑的小女孩

手举一牙西瓜

站在繁芜的土地上

正奇怪地向相片外的这个世界张望

相片里的

仿佛是只属于她的世界

我也常望着相片里的那个世界发呆

那个早已不存在的

离我无比遥远的世界发呆

恍乎

两个人的时空就在相片里交汇

相片里那个泪眼婆娑向我张望的小女孩

正望着相片外这个浮躁虚华的世界

和世界里浮躁虚华的我

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相片里

仿佛在告诉我

世界

原来也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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