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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的第五年,朕病入膏肓,叛党乱朝,满朝文武无一人可信可用。 苏桐跪在勤政殿的阶下,皑皑白雪落在了她的凤冠之上。 她昂头望着朕,告诉朕,「陛下,臣妾不想做皇后了。」 阖宫寂静,她就在雪中,遥遥地望着朕。 「还请陛下,让臣出征死战。」 一 朕与苏桐第一次见,是在八岁那年的夏日。 她站在日光下,不像是个女儿家,更像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小郎君。 她爹是先帝心腹,当朝一品大将军,上面还有几个兄长,都是建功立业的奇才。 先帝每次同朕说苏大将军之时,总是敬佩有加,赞不绝口。 他无子嗣,便将苏桐捧在手心里,恨不得当自家公主。 是矣,苏桐看见朕时,从来不会行礼。 规矩森严的深宫,只有她敢恣意妄为。 见着朕的第一眼,苏桐就笑了,「你便是文王之子,修瑛殿下?」 那时朕很想告诉她,现下朕已经是太子,她这样属实是以下犯上。 但朕没说。 因为她笑得真真是好看极了。 朕有心想要同她多说两句,可喉头一痒,便开始咳得天昏地暗。 伺候的宫人赶忙将朕扶回东宫,朕只在那斑驳的夏日中,望见那朱红小甲渐渐模糊,凝成心头一粒挥之不去的朱砂。 那之后,朕便许久未曾见过她。 朕也没有空见她。 那时朕是太子。 是朕的堂兄,也就是先帝从宗室领回来的太子。 朕的母族是当今柳氏,柳家虽然已经败落,但朕的姑母是当今太后,母妃又是文王正妃,身份也算是显赫一顶,贵不可侵。 朕其实是最不适合成为太子的人选。 当年阿娘为救父王,以身尝毒草,不但累及自身,还让朕自娘胎里就带了病根。 但太上皇多疑,斩尽亲族,后堂兄继位,又杀遍手足。 修家的皇朝,仔细看,也就只有文王那一脉,尚有子息。 按理来说,那时先帝身强体壮又正值壮年,本不该让他人之子,以继社稷。 来京城前,阿娘含泪嘱咐着,「陛下就是疯子,若是有什么事,切记要去寻你姑母。」 朕的姑母是当今太后,与阿娘一母同胞。 虽不知陛下疯起来太后能有什么用,毕竟那位陛下权掌朝纲,谁也不能置喙一二。 但朕还是懵懵懂懂地点头。 可阿娘忧虑的始终没有发生。 堂兄待朕极好,虽然他总是不爱言语,亦或者总是领着朕路过太后的慈宁宫,将朕交在掌事的春竹姑姑手中,就立在宫门外出神,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姑母生得极美,初次瞧见她的时候,恍然以为身死红尘,见了仙人。 她拉着朕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掉,「倒是像阿姐,倒是像阿姐……」 朕那时年岁小,却舍不得她哭,想着这样一张美人面,若是她想要江山,也会有人心甘情愿地捧给她。 那她为什么要哭呢。 朕不知道。 阿娘只交代朕,要对姑母好。 朕想,这样的人只怕也不会有人舍不得待她不好的。 朕就这样养在了紫禁城,但紫禁城的风水并不养人。 朕是宗室子,又有着活不过十岁的传闻,压根镇不住朝纲。 堂兄在前朝愁得焦头烂额,朕在东宫自然也不能太平。 朕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从睡梦中惊醒,而门外暗卫屠戮刺客的声音却屡屡不止。 姑母告诉朕,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只有狠。 所以朕八岁那年,午夜惊醒,杀了第一个人。 姑母与陛下乘夜而来,看着血泊之中的朕,都愣了许久,眼中甚至还有些惊悚。 合该是惊悚的。 毕竟暗卫钳制住那刺客,是朕连眼睛都不眨,就将那匕首戳入了刺客的喉咙。 那时,朕才八岁。 再然后,朕就因过度操劳,昏了过去。 太医说朕不可过度劳累,也不可心绪悸动——单凭这两点,朕就做不了这个帝王。 九岁那年,是朕进宫的第四年。 太傅将朕教导的极好,他说朕是天纵奇才,过目不忘——说到这里,又总会兀自长叹,好像朕还没死,就要怪罪朕英年早逝或天妒英才了。 朕对堂兄说,若朕为帝,举国堪危,还请陛下另择明主。 堂兄盯着朕许久,到底是摇摇头。 他目光望向慈宁宫,带着一种大梦未醒的迷茫。 他说,「修瑛早慧,不可妄自菲薄,朕会让人好生调理你的身子。」 既然这样,朕就认命当起了太子,总归还没病死,就先好好活。 直到朕十三岁那年,又见到了苏桐。 二 再见到苏桐的时候,她已经长高很多,手里拿着一柄长剑,正横在朕脖子上,刺向身后的那位刺客脖颈上。 她只比朕小一岁,武艺却超凡脱俗,一把手将朕拽到了她身后。 这一拽,险些拽走了朕十年阳寿,但朕却忍住了喉头的痒痛,出神地望着她。 朕想多看她一会儿,哪怕是一会。 三月的日光隔着桃枝洒在她的脸上,明媚到像是深宫之中的幻影。 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刺客,转过头,冲着朕笑。 簪缨小帽戴在她头上,垂下来的两缕红珊瑚珠串,衬得她眉眼精致却不失英气。 她歪歪头,「喂,小太子,吓傻了?」 她不会知道,朕八岁那年就亲手杀了人。 更不会知道,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让朕多想摧之毁之。 疯子能教出来什么好人,只会养出来一个小疯子。 朕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装出害怕的样子,「你,你……来人!有你……有刺客!」 苏桐天生侠骨,也不避讳男女大防,一把搂住了朕的肩头,笑眯眯地道,「怕什么,有我在,没人敢伤了你。」 朕眨了眨眼,感觉这人真的很笨,也很好骗。 她说到做到,总会来宫中寻朕。 好像有她在,就当真没人敢来伤我。 那之后,朕和苏桐就渐渐熟了起来。 其中主要大抵是因为御书房多了几位来朝的质子。 说来好笑,朕在东宫独自长了六年,堂兄才意识到朕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便从归属朝堂的各番邦调了几位年龄相仿的王子,用来陪朕读书。 朕不爱与人交谈,但看在堂兄一番苦心,朕也就顺之任之。 毕竟,有了御书房的伴读,苏桐也便时常来宫中走动。 每逢朕下御书房,她总是抱剑立在槛外,遥遥冲着朕笑。 更多时候,朕是在御书房里,看着她立在槛外昏昏欲睡,亦或者同那些质子一同踢蹴鞠。 她玩不多久就会累,继而坐在朕的身侧,两眼发光地盯着场上。 总归,朕这副无害纯良的样子,到底是让苏桐同朕渐渐交好了起来。 直到苏桐十岁生辰那年,她偷偷跑入宫中,要带朕去将军府。 她说,朕的病兴许多走动走动就能好了。 她是那样天真地望着朕。 朕看着看着,恍惚真以为自己这身病是能调养好的。 娘胎里带的寒毒,让朕出入东宫都只能坐着软轿,贸然扎入夜风中,换来的是一场大病难愈。 苏桐吓白了一张脸,好在堂兄与姑母也没有怪罪。 朕调养了许久,才勉强能够坐起来。 苏桐就蹲在朕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望着朕,「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你能……」 后面的话她没再多说,只是拉着朕的衣袖,轻轻道,「阿娘说,生辰那日发愿是最灵验的,我不许了,就当是赔给你的,好不好?」 朕想,这世上应当没有比苏桐更傻的姑娘了。 愿望这种东西,本也是世人的妄念,又遑论让给他人。 苏桐说,「你快许呀,我都舍不得呢。」 她在窗影里,神色有些委屈,瞥了瞥嘴。 「你可一定要许呀,没准天上的神仙能听到呢。」 朕虽然觉着傻,但也不想搪塞她,只能在她的期望里,闭着眼许了愿。 她问朕,「你许了什么愿呀?」 朕没说话,只看着她笑。 当时年岁小,苏桐再说什么,朕已经记不清了。 那些缠绵病榻的年岁里,她同朕说西境的战事,说她随苏将军与蛮夷浴血厮杀。 十三岁的苏桐,眼中是吹角连营,一袭薄衣轻甲,是说不出的志高气昂。 朕就裹着厚重的衣袍,倒在病痛中,看她的意气飞扬。 见朕意兴阑珊,她蹲在朕的榻前,有些歉疚地道,「待你身子好了,我便带你一同去,上次萧誉同我说,江南有好多好玩的,你可要快些好呀。」 萧誉是朕的伴读,也是黎族的质子。 文武不俗,见识惊人。 苏桐常年出入御书房,与他相识也是常事。 朕不知她眼中的灿灿是关于萧誉,还是关于江南。 总归,她对谁都是这样不设防,也都这样好。 朕只是凝神望了她许久,才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她无所谓地拍开朕的手,像是想到了什么,脸又突然红了。 十四五岁的豆蔻时节,朕早没了少年情事,却仍旧忍不住对她这份羞涩,报之心动。 朕以为的苏桐,也是如此。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朕的太子妃,也没有人会比她更适合做朕的皇后。 不仅是朕这样想,连带着姑母,陛下,甚至是苏将军也都有这个打算。 朕命薄,她福厚,也算是旗鼓相当。 但朕觉着这对苏桐是不公平的,毕竟若朕命短,她就要为朕守一辈子的寡。 良妻可以改嫁,而皇后不行。 可叹当时朕固然早慧,却将所有算计,都落在朕死后苏桐如何守寡了。 十四那年,陛下同朕说,阿娘在江南病重,让朕前去江南。 其实朕已经记不清阿娘的相貌了,总觉着她与姑母相似,却又不是姑母。 朕只在她身侧待了五年,剩下的年岁,全是姑母在照顾朕,即便姑母总是说阿娘是因为迫不得已才不进京来看朕。 万般迫不得已,又为何,连一份书信都未曾来过。 朕不想去怪她,因为姑母不愿意看见朕这样。 朕不愿让姑母伤心,所以也只能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同陛下一起前去江南。 临行前,堂兄和姑母大吵一架,朕就站在慈宁宫外,对那些帝王密辛视若无睹。 朕想,怨不得后宫无嗣,怨不得阿娘无诏不得入京,怨不得堂兄可以挑选那么多的孩子,甚至是将朕掉包,却还是留住了朕。 因为朕是姑母长姐的孩子,他想用朕,去讨好姑母。 可即便如此,这么多年,朕也未见两人破镜重圆过。 原来说一不二的帝王,也会有求之不得的人吗? 两人又是不欢而散,只留着姑母孤坐在长廊之下,呕出来一口血,误了前去江南的时辰。 朕随着马车颠簸,紧赶慢赶地,还是去了江南。 堂兄害怕朕病死在路上,只能抛下政务,带着朕一同前去。 他说,「此番去往江南,得三年丧期,朕才能允你与苏桐的婚事。」 大抵是这一点甜头吊着,朕始终没有病死在江南的马车上。 三 朕在烟雨濛濛的江南待了半年,料理了阿娘的丧事之后,父王在一个海棠初开的春夜,拢着阿娘的衣物,长睡不醒。 其实朕该落两滴眼泪的。 朕想,爹娘应当是不愿意让朕哭的。 阿娘为父王而死,父王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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