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三早熟的虫子

文 / 徐小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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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清明节

蔷薇河边的柳树早已发了芽

我爬到一棵柳树上给茶昭折柳条

在茶昭面前我总是喜欢逞能

结果那天我自讨苦吃

爬到一根横生的树枝上怎么也回不来

我想从树上直接跳下来

可是那树太高

而且树下有一堆石头

情急之下

我双手抓紧树枝

让身体垂悬下来

想缩小身体与地上那些石头的距离

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树下的茶昭看到我的狼狈相

吓得大叫起来

我松开手

掉了下来

摔倒在那堆石头上

掉了一颗门牙

那时候我刚刚换掉乳牙

掉了一颗门牙的我当时并没有觉得疼

也没有哭

倒是茶昭哭了出来

看到茶昭为我哭泣

我心里很欣慰

我已经忘记自己当时有没有安慰她

茶昭拉着我的手

我们一起跑回家

一路上我抿着嘴

不让血流出来

妈妈看到我少了一颗门牙

气愤又心疼地说我没了那颗门牙将来怕是讨不到媳妇了

茶昭在旁边听了妈妈的话

义正辞严也对她说：“婶娘

如果小波将来讨不到媳妇

我就做他的新娘

”这是茶昭的原话

我记得深刻极了

听到茶昭这么说

我笑得一嘴鲜血

并对她说：“我将来要像猪八戒背媳妇那样背你过门”

这是我的原话

我记得一样深刻

她说你现在就背试试

我马上背起茶昭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忘记自己刚掉了一颗门牙

当时

我没有注意到妈妈的表情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见了上帝或是阎王老儿

他们要是问我这一生当中什么时候最开心

我一定会告诉他们

是在我掉了一颗门牙的时候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

茶昭从她的衣兜里拿出一颗洁白的门牙送到我的手里

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借助镜子看见自己的门牙

我如何努力也没能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

后来我用一根细线把它捆起来

在胸前一挂就是许多年

多年以后

每次别人问我胸前挂的是什么玩意

我就会回答他

这是我初恋的萌芽（门牙）

也是在多年以后

当我把它挂到茶昭的胸前时

我对她说

我六岁的时候就深深地爱上你了

茶昭说你那时候还太嫩

哪里知道什么是爱情

我说难道你不知道有些人是很早熟的吗

她笑着说：“早熟的虫子被鸟吃

”我说你才是虫子

我是早熟的鸟

专吃你这只大虫子

茶昭说鸟是没有门牙的

只有虫子才有

按茶昭的逻辑

我确实是一只早熟的虫子

按我的逻辑

我确实被鸟吃了

而这只鸟

就是茶昭

妈妈说少了一颗门牙就不算一个完整的人了

要带我去看医生

邻村有一个术士

据说能治百病

当然也包括能使门牙再生

妈妈执意带我去让他治

那术士看了看我的口腔

马上对妈妈说

这病能治

听了他的话妈妈高兴得不知所措

但是妈妈再高兴也没有我高兴

我相信茶昭不会因为我又长出了门牙就不愿做我的新娘

而且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那术士说只要请一个刚过门的新娘用手指摸摸我的牙床

借她一点生气

我就能重新长出一颗门牙来

妈妈得到这个密方后喜出往外

马上捐给那术士十块钱——这个价位是我出生时父母给接生护士的劳务费的四倍

术士拿了妈妈的钱之后也喜出往外

马上决定免费为我算一卦

他摸摸我的头

捏捏我的耳朵

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后

若有其事的数了数自己的指头

然后对妈妈说

这孩子有福相

但将来应该娶一个比他小三岁的老婆方可一生平安

我不知道他这些牛头马嘴的结论为什么会使妈妈那么高兴

还对他感谢再三

但对我来说

术士的话更像一个咒语

这件事发生在我八岁那一年

如果真的存在着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女孩子

那么

那个时候她应该在穿着一条开裆裤吧

此后不久

一个远房本家的哥哥要结婚

妈妈上下活动费尽周折

才使他的新娘子答应在新婚当天摸一下我的牙床

那天

那个新娘子隔着帘子摸了一次我的牙床

被那位新娘子摸过牙床之后

我第一次虔诚地祈求上帝

祈求他保佑我不要重新长出一颗门牙来

那样的话术士的一切咒语就都不灵了

我也就不需要娶一个比我小三岁的老婆来确保自己一生平安

要知道

茶昭比我大二十天

可是不幸的是

后来我居然真的就长出了一颗暂新的门牙来

难道术士的咒语真的灵验

难道我娶了茶昭就不能一生平安

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不停地寻找各种理由来否定术士的咒语

我坚持认为即使没有新娘子摸我的牙床

我也仍然能够顺利地长出那颗门牙来

那个摸过我牙床的新娘

现在我叫她嫂子

每次回家见到我

她都会笑着说

小弟

别忘了你的门牙是嫂子我借给你的

无奈的我只好说

如果你要

就敲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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