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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怀远在我及笄那日来退婚,他爱上了我的发小。 他说月娘娇俏灵动,此生非她不娶。 为了退婚,他跪在雪地挨了三根荆条,月娘抱着他哭:「阿娇,你做一次好人,成全我们吧。」 我抹了泪笑着撕了婚书:「那便如你们所愿。」 一年后我十里红妆出嫁,他却当街拦轿:「太子娶你是个圈套,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 他后悔了。 可我陶阿娇只走眼前路,从不回头看过往。 1. 「嬷嬷,他在外面跪多久了?」午睡起来,我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花问道。 赵嬷嬷叹了口气,言语里带着愤恨:「不多,从昨儿到此刻,十五个时辰而已。」 院子里跪着的人,是和我从小就订下婚约,青梅竹马十余年的固北侯世子秦怀远。 昨日我及笄,他是最早来的。 我满心欢喜地笑着迎上去,看到的却是我们三年前签订的婚书。 「阿娇,我们退婚吧。」说完,他指了指身后的小厮抬着的红漆木匣子,「这些东西也请你收回吧。」 匣子里,是这些年我们的过往:我亲手绣的帕子,寄托相思的诗签,去护国庙磕了九十九层台阶求来的护身符,一针一线缝制的护腰…… 当年他每收到一件礼物,都要到处炫耀一番「是阿娇赠予我的」。 可是现在,他统统不要了。 秦怀远的到来,打散了院里原本的热闹,下人们抱着红绸子、端着金酒杯退去了后院,只留下我和他站在院子中央。 「为什么退婚?」我声音有些颤抖,我听得到自己带着哭腔。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失态。 秦怀远沉默不语,只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我随着他的视线一起看,晨起时分明觉得天色明亮,想来那会儿我满心欢喜等待着自己的及笄礼,行过礼挑了好日子,便能完婚,整日和怀远在一起了。才会觉得连这阴天也明亮了起来。 「快要下雪了。」看了许久后,秦怀远突然开口道。 「你从小怕冷,偏又爱热闹,总是不听劝,下雪了非要跑出去玩儿,回来受了凉就窝在火炉旁一动不动皱着眉头吸鼻涕,像个可怜虫。那时候我总会给你烤橘子吃,又甜又热,吃了橘子你就会笑了。」 「往后,还是多注意些吧,照顾好自己,下雪天少出门走动。」 他和往常一样叮嘱着我。 可如今既然要跟我退婚了,还扯这些酸溜溜的关怀话,装着一副深情的模样,又算什么。 我冷笑一声:「我堂堂国公府嫡女,便是退婚,也要将缘由说清楚讲明白,这样不清不楚的羞辱,我陶阿娇不接受。」 秦怀远顿了顿,低声说道:「我,爱上月娘了。」 「阿娇你很好,你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连陛下也夸过你有大家嫡女的风范,可是阿娇你嫁给我,不过是从公府到侯府,日子过得无甚区别,毫无生气。」 「但是月娘她不同,她懂我的一番抱负,她总是有许多新鲜的念头,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充满了新鲜感,让我对明天充满了期待,总想日头早点升起,早点见到她。」 「她是不守规矩,不同于各家贵女。但偏偏这份独特才是最可贵的。我已决意,此生非她不娶。」 我一直紧紧攥着的手帕掉在了地上。 这是那年去栗山游玩,我丢了最喜欢的帕子,月娘为了安抚我亲自给我绣的。帕子上绣了我和她的名字,她趴在我肩头笑:「阿娇笑起来才好看,只要你喜欢,日后你和世子爷成亲的喜帕、你孩子的肚兜,我都给你绣好不好?」 怎么会是她? 2. 我不知道在院里站了多久,直到雪花飘洒下来落在鼻尖,融化后的一丝丝凉意才将我唤醒。 赵嬷嬷撑着伞小跑过来,雀梅紧跟着她拿着狐皮大氅披在我身上:「姑娘,下雪了,外头冷,咱们回屋里去。」 秦怀远在我转身时喊住了我:「阿娇,是我对不住你,咱们勉强成亲也不会幸福。你收了婚书,咱们各自安好。」 那个方才还叮嘱我当心受凉的人,此刻只惦记我是否同意退婚。 果然,嘴上的关心是最便宜的。 我没理会他,进了屋命赵嬷嬷去前院请父亲。 国公府规矩严,最忌讳下人看主子笑话,因此方才发生的事,没我的允许,一个字都没有从我院子漏出去。 此时前院,父亲正在和秦侯爷交谈,约莫是在定婚期。而母亲,也定在招待侯夫人,约莫在商议何时共同带我入宫去拜谢皇后娘娘。 赵嬷嬷走了不到一刻钟,秦侯爷便提着刀冲进了我院里。 「你个孽子,吃醉酒了,说什么浑话。猪油蒙了心你敢退婚?」说着,提着刀柄就敲在了秦怀远背上。 我坐在窗边看着,这一下力道不轻,但秦怀远脸色丝毫未变。 「年幼时未开化不懂事,依着长辈们的心思定了亲事。但这些年我始终把阿娇当作妹妹看待。如今我已有倾心之人,断不能娶阿娇为妻。」 听到这话,秦夫人气得晕了过去。 侯爷气急,命人取了荆条来,狠狠抽在秦怀远背上,每打一下问一句:「知不知错?」 足足打断了三根荆条,打得秦怀远背上血肉模糊,他也没喊一句疼。 从前他明明手指划道口子,都要到我跟前让我给吹一吹的。 我看着院里滴落在雪地上的血迹,十分醒目,刺得我眼睛疼,也烧得我心疼。 秦怀远对月娘的爱意,竟如此深。 可月娘和他,是何时的事? 我竟毫无察觉。 我闭眼努力搜索着记忆。 月娘六岁那年生了重病,他父亲求到了我母亲跟前,母亲请太医为她治好病后,月娘便住在了陶家,与我同吃同住同待遇。 只是那场病后,月娘时常头疼,看了许多郎中,吃了许多药,总不见好。头疼时,月娘总会自言自语,情绪激动时像是在和人吵架,吃过药睡一觉起来便恢复如常。 母亲总说,或许是因为这场病,让月娘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做事沉稳踏实,她跟着我见过两回皇后,就连皇后也夸她「温柔娴静,大方得体」。 月娘自小便知道我与秦怀远定了亲,每每怀远来国公府,她都避着,不是窝在房里绣花,就是打着各种旗号上街。 她总说:「我能养在国公府,已是极大的福分,若与世子爷走得近了,难免会有闲话。」 这样的月娘,与秦怀远口中的月娘,相去甚远。 细细想来,大约是半年前那次落水后,月娘便变了。 3. 那时刚刚入夏,湖水还很凉,但月娘执意要去湖中心游船,想着她难得喜水,我只好派人跟紧了她。 但到底没看住,她滑下船去,栽进了湖里。 救上来后烧了两天,醒来后便像是换了个人。 从前最不爱热闹的她,如今一天能跑两场集会。 在那次纳凉诗会上,月娘一人对诗六人,惊艳四座,她出口成章,且风格多变,或豪放,或婉约,或惆怅。 惹得众人惊叹:「阿娇,你府上竟有如此才女,平日里竟还藏着不给我们知道。」 我笑着应付众人,心头也是一阵疑惑。 月娘喜欢刺绣抚琴,喜欢偷偷读些话本子,最烦诗词歌赋,怎么会突然转了性? 对诗几轮后,月娘高举着琉璃杯,唱着我从未听过的曲调。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瞧着今日诸位公子的酒量,就未必如我。」月娘扶着栏杆笑盈盈地看着众人,很快就激起了公子们的好胜心,与她一起饮酒作对。 秦怀远皱了皱眉,在我耳畔低语:「她这番行径,也不怕丢了国公府的脸。」 我笑着替月娘圆场:「前些日子落水心情烦闷,如今需要发泄一场。」 六月中,我陪着母亲去礼佛,在山上住了一个月。 待我回到国公府时,月娘已经成了京城里各家公子哥争相邀约赴宴的对象。 就连固北侯府下的赏花宴帖子,也单给她下了一份,从前月娘是最避讳固北侯府的。 可那日,她去了侯府后,竟轻车熟路便找到了荷花池。 秦怀远看到我们时,先是笑着招呼了月娘:「我就说今日的赏花宴你定会来,我请了最好的乐师,我倒要听听你还能唱出什么新曲儿来。」 我心里一滞,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他们竟如此熟络了。 月娘捂着嘴笑,眼神却瞥向我:「那可不了,今日你心上的宝贝回来了,我得离你远些。」 秦怀远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才望向我笑道:「在山上一切可好?这几日忙着营中点兵,才误了接你下山。」 我心里有些发酸,没时间去看我,却有时间和月娘去参加集会。 那日,月娘和往常一样没再搭理怀远,可怀远却不同往常,他总是神色淡淡,和他说话总要好几遍才能让他回过神来。 想来,他便是那时起,对月娘有了心思。 4. 「姑娘,行及笄礼的时辰到了。」赵嬷嬷轻声将我从回忆中唤醒。 她身后站着母亲从宫里请来,为我更换及笄礼衣裳的老嬷嬷,我笑着打起精神更衣,无论如何,我不能让秦怀远毁了我重要的日子。 秦怀远还跪在院中,身姿笔挺,眼中带着坚毅看着我:「阿娇,国公爷说若要退婚,非得你点头同意。今日我便跪在这里谢罪,直到你满意为止。」 我踩着混了他血迹的积雪,头也没回地去了正院。 退婚不打紧,要紧的是我的姿态不能低。我笑着收了贺礼,听了戏文,观了焰火,同家人宾客们一起入席饮酒。 席散时,父亲轻声叮嘱我:「阿娇,你是我陶家的女儿,陶家从来不怕事。你若愿意退婚,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是我国公府最尊贵的姑奶奶。若你不愿退婚,来日父亲便是绑着那秦怀远,也要让他和你拜堂成亲,没有你点头,他别想踏出陶府半步。」 「今日你也累了一天,回去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我向来听父亲的话,回去便睡了。 隔天醒来时,已是中午。 我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问赵嬷嬷:「嬷嬷,他在外面跪多久了?」 嬷嬷言语里带着愤恨:「不多,从昨儿到此刻,十五个时辰而已。」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红肿着眼,昨晚喝了许多酒,流了许多泪,母亲抱着我哭了好几回,揉着我的头发安抚:「阿娇不哭,母亲再为你寻个更好的夫君,天下第一顶好的。」 「是母亲识人不清,这么些年竟养了个白眼狼在身边。」 现在,母亲口中的白眼狼正在叩我院门。 「阿娇,求求你,见我一面吧,咱们从小一同长大,你不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我挥了挥手,赵嬷嬷递了眼色,门口的小丫头才去开了门。 月娘一进院里,看到秦怀远,便尖叫着扑了过去,抱着他哭。 我裹着披风站在廊下看着他们。 「阿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了怀远,你要打要罚,你冲着我。怀远向来待你好,从未愧对过你,你怎能忍心让他就这样跪一夜。」 月娘哭得凄惨,秦怀远紧紧抱着她安抚。 她越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秦怀远就会越心疼她,对我的厌恶便会多一分。 这不像是和我一同长大的月娘。 我的月娘会说:「阿娇,我会护着你一辈子,等你成亲了,生大胖小子了,等你成了掉牙老太太,我还要护着你。」 月娘很少对人笑,但她喜欢对着我笑,吃到我做的杏花酥时会笑,喝我酿的桃花酒时会笑,说到我们成为老太太时也会笑。 我忽然想起那次固北侯府的赏花宴后,秦怀远来国公府看我,我正在翻看账本,他叹了口气:「阿娇,你就是太听父母话了,没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你明明不喜欢看账本管家,却还得强迫自己学。你应该像月娘一样,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活出自己的本性。」 「你这样,和千篇一律的贵女没有区别。」 话音刚落,秦怀远口中活出本性的月娘,提着个鸟笼便来了:「陈公子送了我一对鸟儿,会学人语,你们听听?」 那鸟儿喳喳叫了两声后说道:「反对包办婚姻,提倡恋爱自由。」 秦怀远问她:「什么是包办婚姻?」 月娘笑着看向我们俩:「你们就是啊。你们的婚事早就订好了,可那时候你们便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吗?你们的婚姻,是公府和侯府的强强联姻,从来没人问过你们是否深爱对方,你们就像两只提线木偶,牺牲在了大家族的发展壮大中。」 我承认月娘说的话有些道理,可我和秦怀远之间是相互喜欢的,在此基础上门当户对,父辈世交,有何不妥? 「那恋爱自由又是什么?」秦怀远接着问道。 月娘放下鸟笼,掰着手指头说:「作为一个健全的成年人,你理应拥有追求自己真爱的权利。什么家世、身份、嫁妆、宅子、田产、学识等,都不应该成为你放弃真心所爱之人的束缚。」 这话我听得明白,若真爱一个人,就要自私地为自己而活。 这我做不到。 可怀远却点了点头,他很赞同月娘的话。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和怀远渐行渐远了。 5. 院子里,月娘的哭声被雀梅打断了。 「姑娘,太子派人送了贺礼来,说今日才回京,错过了姑娘的及笄礼,深感歉意。」雀梅把礼盒呈上后,又补充道,「太子特别吩咐,这礼物在户外观看更精致些。」 我打开礼盒,是一支玉如意。 通透的青玉柄身上嵌着一块白玉,上面画着几支伴雪而开的梅花,旁边一行小字:「唯愿阿娇事事如意」。 这块白玉我认得,是太子周奕贴身所佩,他是先皇的嫡长孙,在他出生那年,先皇把宫中最贵重的一块白玉赐给了他。凡是亲贵子弟,无人不知这块白玉。 如今,这块玉捧在我手上。 秦怀远自然是认得,他抱着月娘的手松开了,半握拳看向我。 我笑着叮嘱雀梅:「难为太子殿下记得我生在初雪梅花盛开时,替我谢过殿下,这是我收到最好的及笄礼。」 说完,我拿着玉如意就要回屋,秦怀远却突然开口道:「阿娇,周奕虽是太子,却根基未稳,他是想乘虚而入,利用你拉拢国公府帮扶他,你不要上当了。」 我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笑道:「便是上当了,又与你何干?」 6. 说起来,我与周奕虽不如和秦怀远这般亲密,但也是打小就认识的。 我父亲是当今太后的外甥,太后喜欢我,从小我便时常入宫。周奕是嫡长孙,早些年养在太后宫中,每每我入宫,都是他带着我去御花园捕蝴蝶,去玉流泉捉鱼,我写字时他便趴在一旁打瞌睡,睡醒了便张罗着吃。 说到吃,周奕对此很有一番研究。 「果蔬吃食,工序越少越好,保留食物最原始的口感,吃着似乎能感受到田野上拂面而过的微风。」 「肉类则要注重火候时间,嫩了不行,柴了也不可。」 太后对这个长孙宠爱至极,他住在哪里,哪里的御厨便是整个宫里最精挑细选的。 也因此,周奕从小被喂养得白胖,只吃不动,跑两步汗珠子便滚了下来,身后跟着的嬷嬷们便急急端来酸梅汁和果子,撑着伞打着扇子伺候他。 我从小便喜欢一切美到极致的事物,说白了,我就是肤浅地不喜欢胖乎乎无甚美感还极为骄纵的周奕。相比之下,自小习武独立刚强的秦怀远,更让我有好感。 十二岁和秦怀远签订婚书后,我便很少进宫了。 也是那一年,周奕跟着太傅南下去了余杭,这一去便是三年。 没想到在今日回来了。 我把那支雪梅玉如意摆在了屋里最显眼的位置,我知道周奕是在提醒我,别忘了自己身份。 他今日送我这份礼,帮我把掉在地上的脸面拾了起来。 我有强大荣耀的母家,退婚这事若是再继续纠缠,只会让国公府无光,显得我赖着秦怀远似的。 不如就此放手,从此各自体面。 至于月娘,我自认待她亲如姐妹,未曾亏待过,既然已经如此,从此便不用再往来。 只当这些年的情谊,喂了养不熟的恶狗。 7. 我命雀梅把屋里和秦怀远有关的东西统统收好,抹干净最后一滴泪,拿着婚书走了出去。 月娘看到我,情绪有些激动:「阿娇,阿娇,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我给你磕头,我只求你放过怀远,他身上还有伤,你再不放过他,他会死的。」 月娘说着秦怀远怀里挣脱出来,拼命地在雪地上对着我磕头,每一下看似都用力极了,可额前连一丝浮雪都没有沾到。 她边磕头边哭喊道:「阿娇,我知道你恨透了我们,想让怀远死,只要你高兴,只要你能放了怀远,今日我这条命任你处置。阿娇,我错了,你别再惩罚怀远了,他已经被打过了,已经很疼了。」 她哭着哭着,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秦怀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满脸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月娘,我不疼,我不怕,能与你在一起,就算再挨三根荆条我也愿意。」 「你求她做什么?你对她磕了这么久,可曾见她动容?她才不会心疼你。」 可那荆条不是我打的。 跪着认错,也不是我提的。 明明我才是被他们伤害的人,可在他们嘴里,反而我成了恶人。 他们跪抱在雪中,怨恨地看着廊下的我。入戏深了,连他们自己都忘了,我才是被辜负的人。 我突然很感谢周奕叫醒了我,面对这样无心的人,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我拿着婚书缓缓走到秦怀远跟前,撕了婚书后扔在他脸上:「带着你想要的东西,滚出国公府。从此咱们各走各路,再不相干。」 我说完后,雀梅着人把方才整理好的箱笼搬了出来打开,里面都是秦怀远送的东西。 「咱们家姑娘的路在前面,从前的东西看着也晦气,但既然世子爷送来了,我们也得卖侯府一个面子。」雀梅站在我身后冷声说道,「来,你们几个把那匣子带去后院烧了,烧干净咱们姑娘不体面的从前,往后咱们姑娘的日子,可大有奔头呢。」 秦怀远听到这话,面色阴沉地盯着雀梅。 雀梅毫不在意,又吩咐道:「你们几人,把世子爷的东西好生送回侯府,别磕着碰着了。咱们国公府倒是不打紧,太子殿下一个玉如意抵得过世子爷送的这好几箱,但毕竟世子爷有了新欢,不得送些讨巧的玩意儿?只当咱们姑娘发善心了。世子爷,这箱笼都打开了,您过目一遍,回头可别说我们昧下了什么。」 这话说完,秦怀远还能沉住气,月娘却骂道:「你拿我当乞丐呢?她陶阿娇不要的东西,凭什么给我?」 雀梅笑道:「我虽为奴,到底跟着姑娘还上得了台面。不比有些人,住在人家里,吃人家喝人家的,秋风打着,当正经小姐似的伺候着,还整日掏空心思想着怎么偷男人。」 月娘气极,爬起来就想打雀梅,被雀梅身后几个婆子给按住了。 雀梅又道:「一炷香内,你若没有离开国公府,我定会差人将你捆绑着扔出去,让世人都瞧瞧你这偷汉子的腌臜货。」说完挥挥手,身后的婆子们便拖着月娘往出走。 月娘撕心裂肺地嘶吼:「陶阿娇,你有种自己动手,别站在那儿像个木头桩子不吭声。」 雀梅撵上去一口啐在月娘脸上:「你也配让姑娘为你开口?我呸!」 下一瞬,秦怀远发疯一般扑了过去,一掌打向雀梅,尽管身边一群人及时拉扯开了,但雀梅还是吃痛地向后退了两步。 我捡起身后箱笼里的一柄长剑,径直刺向秦怀远后背,在他抱住月娘的一瞬,剑尖入肉。 「下次再碰我身边人之前,先掂量清楚。」 8. 雀梅左肩被秦怀远打中,留下一圈乌青,赵嬷嬷一边念叨着「你又何苦和那贱蹄子对嘴,害得自己受了伤」,一边给雀梅上药。 雀梅冷哼一声:「难不成让姑娘去和她理论?姑娘千金之躯,怎能为了那泼妇掉了自己身价。姑娘受辱,我若不能护主,那便是我无能。」旋即又笑道,「嬷嬷你在屋里没有瞧见,那侯府世子何时这般狼狈过。我家姑娘是谁?将门嫡女,今日是留了情面,只让他受了皮肉伤,否则那一剑定能将那对狗男女刺穿。」 嬷嬷有些担心地望着我:「姑娘,到底陶秦两家是世交,今日人人都知道侯府世子拖着一身的血从我们国公府出去,只怕……」 我把玩着那柄玉如意,笑道:「怕什么?我就是要让人知道,敢下我国公府的面子,敢羞辱我陶阿娇,不论你是什么身份,都别想善了。」 说话间,母亲身旁的嬷嬷来请我:「宫里来了旨意,夫人请姑娘一同去听旨。」 入了前厅,发现竟是皇后身边的姑姑亲自来请我:「太后想姑娘了,请姑娘入宫去看看。」 进了宫,还不等行完礼就被扶了起来:「半年没见阿娇进宫了,不止太后想,本宫也是想得很。昨儿个阿娇及笄,太后挂念得很,只是昨日公府里有宴席,便只能等今日给阿娇补一场及笄宴。」 我这才注意到,殿里坐满了京中的贵夫人们,各个赔着笑脸看着皇后点头。 秦怀远退完婚拖着一身血从公府离开的事,如今整个京城定然都知道。 这个节骨眼上,皇后遍邀权贵来为我办宴,便是傻子都明白,皇后这是在告诉她们:不该说的话不要说,陶阿娇有皇家撑腰。 「人已到齐,咱们便去流芳阁吧,今日有太子快马加鞭从余杭带回来的新鲜竹笋和江鱼,喝一口汤能鲜掉眉毛。今日幸亏有阿娇,本宫和诸位夫人才能沾光尝尝这鲜美的鱼汤。」 这话说完,所有贵妇的脸色都微妙地变了。 流芳阁,一年之中只有使臣来访时才会在这儿摆席,其余时候只有皇帝、太后和皇后的生辰宴能在这里摆。 如今,竟为我摆了一次。 而提到太子,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挂念着我,将我的身份又抬了一抬。可却也没说明,未留下什么话柄。 从今往后,京中谁若想再以退婚之事来贬低我,怕是也没胆量了。 行至流芳阁,太后早已坐榻上望雪,见到我来,高兴极了:「阿娇,快来姑祖母这儿,今日这雪景甚美,祖母看着就想听一曲《红梅叹》,可惜宫中乐师弹得无味,就等你呢。」 我乖巧行礼后,弹奏了一曲《红梅叹》,曲毕,还不等我起身说话,就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阿娇妹妹的琴艺越发娴熟,技艺之高,恐只有太傅能胜。」 我循声望去,一个剑眉星目,俊朗十分的公子哥穿着件墨蓝色绣金丝大氅站在门口,浓密的睫毛上挂着一层白莹莹的雪。 这人我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儿见过。 看他红润的唇和那双灵动深情的眼,够美。 就在我思忖时,皇后嗔怪的声音传来:「怎得也不撑伞?冻坏了可怎么好?」 与此同时,周围的姑姑们已经拥了上去,给他解下大氅,送上净手热帕子,还不忘把他睫毛上的那层雪轻轻扑下。 我瞪大了眼看着他,难不成,这是周奕? 那个胖乎乎的眼睛只有一条缝的周奕,怎么会有这样如星辰般明亮的大眼睛? 可是下一瞬,他开口便印证了我的猜想:「母后,儿臣哪有那样娇嫩。在余杭跟着太傅的三年,雨中练剑雪中打坐,盛夏时摇着扇子流着汗看书,儿臣早已习惯。」 我彻底惊得合不拢嘴。 居然真的是周奕。 9. 「阿娇妹妹,你尝尝这鱼汤,在北方可没有。」 「这是我特意带回来的活虾,蒸熟后完全保留了虾本身的味道。」 「你可别小瞧这素炒南瓜藤,你都没想到吧?南瓜藤也能入菜。」 席间,周奕坐在我旁边碎碎念个不停,三年前那些熟悉的记忆立刻冲袭而来。 没错,这个俊俏公子的确是周奕。 还是那么爱吃,只不过减重成功。 「多谢太子哥哥,我知道你今日做这些包括送玉如意,都是想给我长脸。你的心意,阿娇很感激。」为了打断他的食谱论,我开口说道。 周奕的睫毛扑闪扑闪,笑道:「今日这场宴席是皇祖母授意的,她本就有心要为你出气。但我总觉得不够,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姑娘,配得上最好的规制。所以我去求了父皇,将宴席摆在了流芳阁。」 周奕满脸都写着真诚,我的心里却有些难过。 从前,也是有人会为了我花这番心思的,但人心善变,顷刻间便可天翻地覆。 这次宴席彻底平息了这两日的闲言碎语。 人人都赞我是才女,一曲《红梅叹》博得太后欢心。 府中也一切恢复如常,父亲还是和从前一样,下朝回来讲些趣闻。 「周奕这孩子跟着太傅清修三年,当真是有效,不但把那一身骄纵的毛病改了,如今竟能提出许多治国策略,今日在朝堂上还舌战群儒,把西郊大营的总指挥说得抬不起头。」 「今日都府衙门上奏,数十位妇人状告西郊大营的将士,竟为了给清楼女子赎身而要休妻。」 「因人数众多且影响军心,干系重大,陛下已经派太子着手查证此事。」 西郊大营,是秦怀远当值的地方,他靠着侯府的地位及自己的能力,如今也坐上了副指挥的位子。 我心里总隐隐觉得,这事儿定和他有关系。 果然,隔天周奕便来找我了。 他握着拳在书房来回踱步:「这些将士实在可恨,如今日子太平不用他们去打仗,他们不想着练兵,整日迷恋酒色。自打秦怀远和你退婚后,他们像是受到了鼓舞,纷纷要休了发妻。」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我问道。 周奕看着我笑道:「阿娇妹妹懂我,我猜测此事和秦怀远有关,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查查。且以你的身份,更容易让那些夫人开口。」 10. 我和周奕秘密走访了几位将士家,发现他们的变化都集中在六七月份。 从前下了朝就回家的人,开始流连青楼,甚至多次将相好带回府中欢愉。 「他说我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如今他要为自己而活。」夫人们抹着泪说道。 「我斥责他哪怕找,也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何必用妓子来羞辱我。他却说真爱何必在意身份。」 「我家世代书香,我若真因为个妓子被休,只怕我父亲要活活气死。」 我听着,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些言论和那日月娘所说一样。 再结合时间,以及周奕说「秦怀远退婚后他们受到了鼓舞」,我断定这一切和月娘脱不了干系。 我和周奕直奔固北侯府,有太子在侧,没人敢拦我。 推开秦怀远院门,就听到了里头月娘的笑声:「怀远别闹,你伤还没好,若想要我,会牵动伤口。」 周奕脸色一沉,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改日再来。」 可我不想拖了。 月娘的账,我得和她清算一番。 那日的事我看在往日情分上,可以饶她一次,但现在影响到了军中,我身为陶家的女儿,不能坐视不管。 我生在边关,长在刀枪棍棒环绕的国公府,我家祖祖辈辈扎根军营才换来的太平盛世,决不能被月娘动摇。 想起来今日看到的那些夫人掩面抹泪的样子,那些孩子抱着母亲的腿奶声奶气地问:「母亲,爹爹不要我们了吗?」我心中更是恼火。 幼子何辜,夫人们何辜。 我轻轻推开周奕的手,走进了院子。 周奕不再拦我,而是快步走到我前面,一脚踢开了紧掩着的屋门,月娘的一声尖叫让这满室旖旎彻底暴露在了我们眼前。 月娘穿着肚兜,慌乱中扯了匹薄纱遮着,羞愤地指着周奕:「你是个什么东西,下贱货色没规没矩的,侯府世子爷的院子,岂是你能闯的?」 11. 周奕身姿端正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月娘,一句未还,直到周奕的随从封锁了院子后来回禀:「禀报太子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我若没看错,月娘在听到「太子」二字时,方才的羞愤已经转化成了娇羞,她整理着耳边的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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