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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第十二章（2(第1页/共4页)

文 / 沧浪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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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里

黑风口唯一不需要用肥皂水帮助排便的

只有老海南一人

因为在发明糠窝头的时候

老海南就没有力气咽下这种粗涩的干粮了

每顿饭

仅仅靠半碗粥维持生命

几天前的那个下午

当老头在饥饿中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恍惚听见从很深的地层下面

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声

他隐约听到

好像有人在点他的名

从那天开始

他就没再起炕

对敬毛从大食堂端来的稀粥

也不感兴趣了

敬毛是梁果复回家后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按照父亲当初创造他的愿望

将来

他是应当前去消灭美帝国主义的

敬毛像他的哥哥们一样

身上继承了老梁家人的特点

年龄很小

就能看出他将来是个体魄健壮

英俊的男人

并且很聪明

在每天到大食堂给爷爷领饭的时候

就表现了他的聪明才智

因为担心粥会从碗时里溢出

每次端粥回家的路上

他都不住地用嘴去吮吸眼看就要溢出来的粥

使一碗粥在到家之后

只剩下半碗

不过

的确没曾糟蹋过一滴

这种聪明的做法

使三两粮后的敬毛

时常处在不安之中

良心的自责

往往会把他弄得相当痛苦

他总觉得

爷爷的死

和他有某种关系

那天下午

自从听到有人在点他的名

老海南的灵魂

就像一个灌满气的气球

控制不住地飘出躯壳

在距地面不高的空中

四处无定地飘呀飘呀

他好像又回到很久以前在妈妈枯瘦的怀里

呻吟着对母亲诉说饥饿的感觉

一群毛们不懂事

以为爷爷是在做小孩子弄娇的把戏

纷纷围拢过来

用手扒开爷爷的眼睛

拧爷爷的耳朵

问爷爷是否还像从前那样逗他们玩

但老海南因为灵魂出壳

再也无法回答孙子们的问话了

只是随着灵魂的气球飘呀飘呀

他仿佛又看见好久以前逃荒的路上

妻子从一个倒在道边儿的饿殍的怀里

抱起一个还有一丝生气儿的小丫头

妻子告诉他

“这就是咱们的儿媳妇

就叫她道边儿吧

”他似乎忽略了用手猛推妻子一把

把妻子推倒在道旁的一块大石头上的情节

尽管这样

他还是悲伤地哭泣了

虽然声音很虚弱

但十分悽怨

把一群毛吓得纷纷逃散

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道边儿

道边儿好像理解公爹的处境

已经开始给公爹缝制寿衣了

老头的灵魂继续飘动

有一次

他好像看见了一座宫殿的大门

是黑色的

里面昏暗不清

发出瘆人的声响

恍惚间

他隐约看见早年死去的干妹妹

从里面走到门边

却不想出来

他心情一时有些激动

冲着干妹妹喊了一声

但干妹妹好像不认识他了

毫无表情地又走进了里边

他心里挺痛苦

因为他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很久以前的那个晴朗的晌午

他在干娘家街上给骡子打牛虻时

一向不出街门的干妹妹

突然勇敢地跨出街门

并向他提出一些奇怪的问题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

问问干妹妹

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到底是啥意思

可惜

干妹妹不久就死了

在宫殿的门边

站了很长的一队人

他们手里都拿着一张纸儿

上面好像还有些表格

在走进那扇黑漆的大门时

让门边坐着的挺胖的恶煞神一样的家伙

在纸上划个“X”

随后就走进黑暗的世界

永不回头

老头儿好像认识门口坐着的那个人

相信自己在哪里见过

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家伙穿一身黑色制服

下巴上长个黑痣

为了证实一下自己到底认不认识这家伙

老海南也排到那排长队的后边

这时他才发现

在这里排队的人

已经完全石化了

像一排安了滑轮的木桩

机械地向前滑去

而且滑动的速度很快

他几乎来不及多想

就已经来到了大门口

“怎么

就你一个人

”把门儿的那家伙喝斥他

老海南有点紧张

心想

世界各处都一样

总是那么不公平

动不动就遭人喝斥

他忘记了向那家伙寻问是否认识他

却无意之中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不知道

”

“从黑风口来的吗

”那家伙问

“是

”老海南两腿开始发抖

“那好

”那家伙告诉他：“你先回去吧

告诉你儿子

我这本子上

还少黑风口三百个名额

限他三年之内给我交上

回去吧

”

老头忽然觉得不知被谁推了一下

飘飘悠悠地离开了那条长队

感到肚子里一阵饥饿

醒来后

他隐约还能记得刚才在宫殿前发生的事

并准确地知道

黑风口三年内

将有三百人到那扇大门里去

但说不清这三百人里包不包括他

于是他开始后悔

为什么不向那家伙仔细问清楚

黑风口的三百人

分别都是谁

这样

他现在就可以事先通知那些人家

让他们早点准备

同时他还想弄清楚多少天里

他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

为什么他这一辈子

总是大部分时间在饥饿中痛苦挣扎

难道饥饿

就是人生的全部内容

现在看来

一切都晚了

这一切

他是弄不明白的

“野驴进的

”弥留之际

老海南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力量

居然在咽气前五分钟

骂出了一句很响亮的脏话

惊得正在为公爹赶制寿衣的道边儿失了神儿

针尖一抖

扎破了手指

道边儿在一群毛的簇拥下

走进公爹的屋里时

公爹眼里正滚落下两颗泪珠

“你哪儿不舒 https://www.yanqingzhan.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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